劍道無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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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关周/峰巡】水不在深 第二章(仙侠AU)

顾掌门正闭着眼在院子里溜达,脚底下踩着天罡步,一手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,另一手抱着那只胖猫。那猫是周巡幼时捡的,如今已经十几岁。它并不像别的老猫似的离人远远地蹲在墙头房檐之类的地方,反而极粘人,常趁周巡睡熟了挤过来窝在他头边,还喜欢用毛爪子扒拉走周巡碗里的肉。

周巡才轻手轻脚地落在房顶,还没开口,顾老头就睁眼看过来。老猫则眼也不睁,窝在老头怀里,唯耳朵动了动,以示知道人回来了。

老头只瞧了他一眼便说道:“拜过师了?”

房顶上的周巡身着整齐利落的新衣,头发扎得整整齐齐,还修了面,草鞋也换了厚底的皂靴,倒并不像修武道的高手,反而似个练过武的富家公子,比他蓬头垢面的模样瞧着小了十几岁。只是蹲坐在房檐的身姿大喇喇地不像样,破坏了这一身好衣服衬出的俊模样。

“还没呢,”周巡嘿嘿一笑,“后天才去,我这寻思着拜师大事,稍微齐整一些。”

顾掌门显是很得意他这打扮,点一点头说:“你平日就该这样。赊账了?去账房领银子还了吧。”

周巡嘁了一声,从袖子里抖落出一颗浑圆的珠子,往天上一抛又接住,笑道:“不去,我可不受刘长永的气了,他那银子我不领也罢。”

顾掌门人虽年老,眼力可贼得很,只这一瞬已看了个七七八八:“得了宝贝了?”

“嘿,我这便宜师父大方着呢,”周巡拈着珠子比划,“连买拜师礼的钱都给,许是缺徒弟。”

老头定眼看了看那珠子片刻,便笑。

这一笑显出极高深的模样。

周巡熟知他的脾性,此时不由心里打鼓。但老头只说:“衣服鞋帽的花销去账房领了罢,长丰不缺你吃穿用度,珠子是你师父给你的,莫混在一处算。”说完便把胖猫往肩上一扛,打着呵欠回屋去了。

 

到了账房,刘长永正捏着快磨秃的鼠毛小楷笔,一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,一边记账。听说要支银子,自然是例行的不给好脸色,搬出一堆祖师惯来俭以养德一类的话,恨不能直说让周巡自己去还。周巡常接一些悬赏抓贼或者捉妖的活计,自己存了私房,不缺他这点,听了他这几句反是被惹了,干脆搬出顾掌门来压他,又说自己是挂账,今个不还了,月底一样来账房讨债。刘长永无计,只得照数支了银子,面上颇不忿的神色,使周巡愉快。

 

 

长丰剑派不讲究出世离群,出了山门不远就是长丰镇。镇子本就依渡口而成,自从受到剑派的庇护,近百年无灾无瘟,兵荒马乱也侵扰不着,成了水路行商的必经之地,因而越发的繁荣了。

周巡还了欠账,便揣着珠子沿着城中的金楼卖场一家家寻过去。他这下穿得体面,颇似个富少,竟然没几个人认得了。商贾们纷纷拿出镇店的宝贝与他看,甚至有些行商听闻了,抱着箱子来会他。他瞧了全城的稀罕物件,居然一件满意的也没碰见,全是些司空见惯的俗物。倒是手上那颗珠子被接二连三地抬价,许多人追着他要收。

他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两趟,实在是挑不出来,只得又御剑往南飞了几个州城,挨家看过去,又摇着头继续往南边过去,一昼夜里居然到了徽州。走了金楼不下几十,竟都没有满意的,金器少了些,多的是些烂俗的佩玉带钩之类,全然没有一件胜得过那颗珍珠的妙处,教他如何拿去拜师。

此时他看到第五家金楼,日已偏西,心里焦躁,怕去晚了那龙当他是带着珠子跑了,不由得又腹诽起那龙何不直接给他锭金子拉倒,何必珍珠变卖再换,让他为难。正这时,却在那锦缎盒里瞥见一枚尺余的乌木嵌金簪。伸手拿了,分量压手,这才发觉并非木器,而是一整块墨色的玉石琢成的,通体光滑,入手温凉,顶上随着雕纹嵌入了金丝,显出沉稳的华贵来。

掌柜顿时笑说好眼力,用丝绸垫着接了玉簪,往夕阳光芒照进来的西面窗口下一摆,这便看得出那墨玉实则是翠绿色,因是翠色过浓才显出是玄色,玉质透亮得很,被点光芒一照就显出极艳美的、绿色的本质来。

周巡一眼便觉得满意,此时更满意了,便谈价钱。

毕竟是镇店之宝,一开口报价,就值两个大妖的内丹价钱。周巡对于珠宝玉石的价格一无所知,便端着奉上来的茶沉吟,抬眼瞧着那掌柜。他一看那人眼神微微闪烁,笑容殷切,便知道这是坐地要价,大概是看他穿衣佩剑,相信他是个阔少爷,又是北方口音,必是客经此地,能蒙就蒙。

周巡也不说话,只摇头。

掌柜满脸笑地又报了个价格。

周巡仍不语。

掌柜看日头将落,便笑说,不如您回去再想想。大约已经是摸到了周巡志在必得,干脆说了反话。

周巡也跟着笑了笑,撂下茶杯,把那颗珍珠用指头拈着,托到掌柜眼前,给他看分明。掌柜识货,才已看清楚,那眼睛就一下子比珍珠还亮。

“我拿这个,换那支簪子,你想想,该找给我多少。”

 

时间紧迫,周巡也不太较真,价钱谈的差不多便点头了,又讹了掌柜一块云锦的帕子包了簪子,揣着一锭金子出门。

掌柜礼数周全地送他,还问他马匹车辆在哪,是否需要相送。只见这人胼指一挥,腰上佩剑便悄无声息地自行滑出鞘来,跃入空中。少年也不多话,只很随便地朝他抱拳,而后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纵身直上,脚尖踏在剑身,而后便极快地御剑而走,只余衣袂翻飞之声。

……原来竟不是个普通的少爷?

他瞧着飞走的周巡半天没回神,再一回头,但见店里的伙计护院正齐齐探头瞧那个少年飞走的方向,一并的瞠目结舌。

 

周巡一路往回赶,纵然是御剑而飞,这一趟终究是太远了。他昨天夜里没怎么睡,都在行路,这一下饿得潜心贴后背,不得不停在洛阳城,在晚收的面摊吃了碗面,切了半斤牛肉,拎了一坛酒,少少歇了半个时辰,又继续赶路。等他到了山脚,本来一路御剑在林子上空前行,及近了那片茂密的梅林,竟不想一头栽了下去。周巡虽然轻功极好,但这一跌大出于他的意料,歪着落在树杈上,手脚并用地稳住身形,慌张里差点挂破了他那真丝袍的袖子,剑则当啷一声掉在落叶泥土里。周巡抬手唤剑又不灵,只得在一片漆黑里瞪着两眼找了半天,才总算找到。

他本来就因为御剑吹得鬓发散乱,这下摔下来把方巾都摔偏了,收了剑摸了摸怀里的簪子还在,便匆匆扶着方巾一路在林间疾驰,好歹在子时之前站到了湖边。

湖畔摆着个竹席,中间压着个矮脚条案,案上是玉壶牙箸琉璃盏,瓷盘里摆着点心水果、卤味菜肴之属。红泥炉上摆着个砂锅,炉里没火,是炭燃尽灭了。周巡揭盖看了,里面竟然是炖汤,气味甚好,瞧着是鱼翅鲍鱼之属,一些皂米早已煮得快化了。

周巡一下子急起来,怕那龙是等久了不肯等他了,张口便喊了一声“我来了!”这声因为没什么底气,声音不大,他便又喊了一声,也没有回应。他焦急地围着竹席转了两圈,一抬眼却看见远处湖心水面上有道影子,在月光下闪着些莹白的光。他猛地喊了一声“关宏峰”,便奔过去。

但这地方显然是不能御剑而飞了,周巡也不管那么多,踏波而行,一路上留下脚尖在湖面踏出的一串涟漪,极快地奔到那人影跟前了。那人正歪躺在水面上,姿势如歪在榻上一般,美滋滋地吃着盏中酒,见他过来吃了一惊,起身坐在水面上。

周巡已接近了他,才发现他虽然样貌同关宏峰一般无二,衣裳却是玄色的,刚瞧见的白光,原是他那一头雪白的长发。神色也大不一样,并没有那般淡然平静的态度,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打量他,等他近前来,打上照面,便笑嘻嘻地“哟”了一声。周巡虽然轻功了得,但却并不能御水,到了跟前才慢了一步,水便从他的鞋尖一下子没到小腿,眼见着就要整个人掉进水里,那人便一抬手把手中的琉璃盏抛在水面上,给了周巡一个立处,抛之前还紧着一仰头把残酒倒入口中。

那盏不过一掌宽,深浅一个指节左右,周巡一脚踏上去,它却半点没吃水,如它的主人一般,放在水面就如放在案几上,半点不沉,只是随着水波上下摇摆。

那人笑着打量着周巡,“你来做甚?”

周巡单脚踏在盏上,也打量着他,见他样貌实在是同那龙一模一样,不由得心里打起鼓来。正欲答话,却见面前这人胸口一起一伏,却是从大氅中钻出个着薄纱的女子。那女子身长不过尺余,姿态曼妙,能瞧出眉目清秀,人先钻出来,一头瀑布似的乌发才慢慢从那人的衣服里淌出来,落在身上,竟比本尊的脚跟还要长出几寸。她从那人衣内钻出,鬓发倒是一点没乱,大约是瞌睡才醒,一面揉着眼一面沿着那玄衣上银线绣成的花纹,往这人肩上走去,薄纱如蝉翼般透明,在空中飘着,真如仙女着天衣一般。周巡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景象,不由得看呆了,那人却忙用手掩住那女子的躯体,急匆匆地低声道:“有人呢,你再穿件衣裳。”

那女子却是凉凉地哼了一声:“这时候又让穿上了?”她转过身来坐在这人肩上,身体被男人的手掌掩个严实,只看得到一双秀足翘起来,脚腕上闪着银光,随着她动作还有极清脆的铃响,“刚是谁说必须要我穿这件的?以此证明他绝不好色?”

“我是不好色啊,”那人赔笑道,“这不是来人了吗,啊是不是,他好色啊。”

周巡直瞪眼,女子白了那人一眼,细长的双眼打量了周巡,又白了周巡一眼,只一晃神,便成了梳着高髻,身着宫装的模样,只一双秀足还是赤裸的。男子还没说话,又被她抢白道:“反正我只是龙君的婢女,自然是遵从龙君吩咐的。”

“唉,这是什么话,”那人用指尖托着女子的纤足,忙不迭地哄她,“我几时把你当做婢女看待的,你明知……”

周巡看他这满脸浓情蜜意的模样,更兼他的样貌如此,站在一旁尴尬,用力咳了一声,说:“我来寻南河泊君拜师学艺,请问……?”

那人正和女子说话,无心理他,被他一打断,便马马虎虎应了一声:“吾乃渤海龙君。南河泊君在湖心洞府,你等等。”说罢,以手击水,竟发出拍门似的声响,大声道:“哥哥,哥哥!你的……”他在此处顿了一顿,又瞧了周巡一眼,“……周巡来找你了!快来!快来!”

周巡见那人说出自己的名字,不由一愣,此时他头上那早已歪歪斜斜的方巾忽然从头顶滑落下去。他单脚立在盏上本就不太稳当,这一下伸手没捞着,方巾便落到水上。他想弯腰去捡,伸了手却够不着。只一个呼吸,那方巾便吸饱了水,彻底沉下去,向着水底落下去了。周巡无可奈何地直起身,因拎着半斤牛肉一坛酒,又鹤立久了,失了平衡,踏在琉璃盏上左摇右晃。

正这时候脚底的琉璃盏却上下颠簸起来,周巡心里一惊,本能要跃向空中,却听到哗啦的水声,那龙已由水中现出身来,水珠从月白色的大氅上纷纷滚落,他那衣衫发梢却是轻盈干爽的,甚至有些漂浮的样子。周巡是已经知道鲛绢好处的了,但看这龙君穿着,又觉出特别的妙来。他既瞧见了关宏峰的脸,顿时就定下心了,又回头看了看那仍盘腿坐在水面上的渤海龙君,果然是相貌虽一,气度两般,这一比较便更明显了。

关宏峰一脸漠然似的凉薄,手上拿着的却是周巡落水的那顶方巾,竟也是干的。他眼光睨过来,一伸手拎着站立不稳的周巡后领,轻轻一纵,便落到湖边去。渤海龙君也随着他们到了岸边,拱一拱手,莫名其妙地对着南河泊君道了声恭喜,而后说着“亚楠困倦了,我回去了,改日再来”一闪身走了。

周巡落在地上,接过方巾便把酒肉放在条案上,忙不迭整理自己散乱的鬓发。关宏峰虽仍是之前那样漠然似的脸,周巡却分明觉出他的不快了,于是胡乱扎上头发,赔笑道自己虽然来晚了些,拜师之心却是诚恳的,龙君勿怪一类的话。

关宏峰不答他的客套话,自顾自在条案后坐下了,眼光扫了下那酒肉,说道:“礼既备了,行个礼便成。”

周巡忙不迭把酒肉挪到条案边上说,这不是……

关宏峰这下撩起眼皮来看了看他,又垂眼下去,仍是没什么表情,只道:“忘了也无妨,那边梅树已结了些青梅,你去摘几个果子来,也可。”

周巡站在那眨了眨眼睛,瞧着他,忽地就笑了。他在关宏峰对面的竹席坐下,从怀里摸出那帕子打开,两手将那簪子奉上,笑盈盈地:“我这几日去寻礼物,总没有中意的,就耽搁了,师父莫怪。”

 

关宏峰的眼光落在那簪子上,眉尾便微微地动了动。不论玉质,那发簪雕工极精细,形状也雅致,绝非北地能做得出的。他伸出手来,却在那方云锦上捻了一捻,开口道:“跑的挺远了。”

“不远,不远。”他脸上好像也没什么变化,周巡却一下就觉出那种和缓来。等关宏峰拿了那支簪,他便站起身来,正了衣冠,双手一拢,躬身叫了师父。关宏峰拈着那簪子,应了一声。待他要叩拜时,却一伸手拦了他说不必。

周巡又倒酒,说是以酒代茶,奉给关宏峰。关宏峰也接了,饮下一盏,微微颔首,叫他坐下吃些宵夜。这正合周巡的意思,他毫无客气腼腆的心,坐下就拿筷子吃喝得快活。

关宏峰换了炭块,点着了那炉子热汤,坐在对面,手里拈着那发簪把玩。

周巡以酒送了块肉下肚,瞧着他道,师父,你拿它对着炉火瞧一瞧,是翠色的呢。

关宏峰远眺的眼光收回来,落在他面上,不置可否,倒似是微微地有一点笑意,道,挑礼物的事,你可问过掌门?

周巡不明所以地圆睁两眼看他,问他作甚?这……你不喜欢?

此日是满月刚过,天朗无云,月光正好。关宏峰的手指摩挲过簪身嵌的金丝纹样,那手指不止白皙,还闪着些微的细密的光,若有似无地,引得周巡错不开眼。

关宏峰只笑了一笑,答,喜欢。

周巡看着他笑,也笑。

 

周巡终于拜了师,自此和顾掌门成了同辈,跃居长丰长老。

 

这一年周巡十九岁。

因久居长丰,少知世事。

他到了四年之后才知道送簪是什么意思。

——TBC——

感觉到关周好冷。

在坑里瑟瑟发抖。

甚至想爬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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